第813章 自作多情
但一想到李开朗回去后,看到满地狼籍、图纸被机油浸透、零件散落一地的情景。
李开朗会是什么表情?
震惊?暴怒?然后呢?保卫科?处分?开除?
瞬间,王强的脸惨白如纸。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才刚顶岗上来,要是被开除了,这可怎么办啊?
早知道就不听刘工的鬼话!”
“不对不对,李开朗就是个技术员,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开除我,我瞎担心什么。”
王强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
“王强!你脸色这么难看,病了?”一个工友看到王强阴晴不定的脸,隨口问了一句。
“没——没病,就是——有点累。”王强猛地一惊,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工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自顾自吃饭去了。
王强的心却跳得更快了,他总感觉自己的心思被工友猜到了。
李开朗吃完饭,不紧不慢地踱回库房。
他推开门。
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库房內一片狼藉!
那个靠墙摆放的三层零件架完全倾覆在地,各种尺寸的螺栓、螺母、垫片、
小齿轮、轴承滚珠像瀑布一样泻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最醒目的就是地上一大滩黑亮的机油。
几张工具机局部装配图和调试流程图,正可怜兮兮地泡在油污里。
“这...怎么回事?架子怎么塌了!”李开朗顿时一怒,顾不得其他零部件,直奔图纸。
小心拿起湿漉漉的图纸,其已然被机油浸湿。
好在虽然湿透了,但依旧能看出图纸上的內容。
“还好还好。”
哪怕是报废的工具机图纸,那也是轧钢厂重要资產,不容损坏。
“真是倒霉,周末得重做一份。”
图纸损坏,李开朗只好自认倒霉重新復刻一份。
一份图纸的復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將图纸上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尺寸、每一种符號註解,都一丝不苟地重新绘製在新图纸上,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工作量,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好端端的,架子怎么会塌了呢?”
图纸幸而得以保存,李开朗当即看向架子,他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段时间他待在库房里,这架子也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冷不丁的出事了。
“难不成有人进来推倒了?”
带著这样的猜测,李开朗环顾库房,仔细看著地面。
只是架子上的东西滚落一地,还有机油蔓延,他想要找出蛛丝马跡,不是件简单的事。
大致看了一圈地面,都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李开朗看向工具机。
“还好还好,工具机没事,应该就是架子自己塌了,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图纸得以倖存,工具机也没有问题,这两个最重要的东西健在,问题不大。
李开朗小心翼翼地將那几张污损的图纸摊开,放在旁边稍乾净的地上,避免二次损坏。
而后,便开始清理现场。
將倾倒的架子扶正固定好,將散落一地的零件分门別类地捡拾、擦拭...
隨著收拾,王强留下的蛛丝马跡间接被破坏掉。
与此同时。
“王强!你发什么愣?!尺寸!尺寸量准了吗?再磨蹭天都黑了!”
赵大锤师傅那標誌性的大嗓门如同惊雷在王强耳边炸响。
“啊?哦哦!师傅,马上量!”王强猛地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拿起卡尺。
又没看清读数,就凭感觉报了一个数字。
“多少?你再说一遍!”赵大锤几步跨过来,自己量了一下,脸色瞬间铁青。
“差了这么多!你小子眼睛长哪去了?我早上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劈头盖脸的训打在王强身上,但他心里竟诡异地升起一丝庆幸。
赵师傅骂得越凶,说明他越不知道库房的事。
每次车间大门被推开,他都嚇得一哆嗦,生怕看到李开朗或者保卫科的人一脸铁青地走进来点名找他。
“对不起师傅!我——我有点走神,中午没休息好——”王强低著头,声音像蚊子哼哼。
“没休息好?年纪轻轻就精神萎靡!给我打起精神来!重新做!”
赵大锤把废料往他面前一扔,气呼呼地走开了。
王强重新拿起一块毛坯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但,每次大门进出时,他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生怕保卫员过来。
“不行,这么等著也不是个事。”
王强借著上厕所的时机,又溜了出去,又去找刘工。
刘工正坐在技术科,慢条斯理地喝著茶。
看著三天两头就找他的王强,眉间有了明显的不耐烦。
这个学徒,怎么回事?事情一个没办好,反倒是隔三差五的经常来找他。
来这么多次,要是被技术科的人看到了可怎么办?简直是颗定时炸弹!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傢伙。
“王强,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他强忍著不耐,听完王强语无伦次、添油加醋的哭诉。
“刘工!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强带著哭腔,语无伦次地把经过讲了一遍,重点描述了自己只是想看看,结果架子莫名其妙倒了,图纸全毁了。
“——怎么办啊刘工?李开朗肯定知道是我!那么多油,还有脚印——他肯定要报告保卫科!我会被开除的!”
刘工听著,脸色阴晴不定。
他先是失望一王强这个废物,不仅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还捅了这么大篓子!
但很快,一丝喜悦浮上眼底。
图纸毁了?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厂里的图纸可都是最终资產,容不得损毁。
没了图纸,重画需要时间,调试更会大受影响。
甚至,要是他突然提起这事,说不定会给李开朗带来极大的打击。
“闭嘴!慌什么!”刘工厉声呵斥,打断了王强的抽泣,“你確定没人看见你进去出来?”
“我——我看了,应该没有,我跑得快——”王强抹了把鼻涕眼泪。
“那就好!”刘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听著,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咬死了不能认!绝对绝对不能承认你进去过!”
“可——可是——”
“没有可是!”刘工用力抓住王强的胳膊,“想想后果!开除是最轻的!搞不好要坐牢!说你破坏生產!你爹妈怎么办?”
王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那——那脚印——”
“什么脚印?库房地上本来就可能有油污印子!谁规定那就是你的?没人证没物证,光凭怀疑,保卫科还能把你抓了?”
“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上班上班,该挨骂挨骂!表现得越正常越好!”
“李开朗要是问你,或者別人问你,你就说中午在车间角落睡觉或者吃饭,哪儿也没去!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王强被刘工的气势镇住,机械地点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还有,”刘工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丝贪婪。
“你说图纸毁了?李开朗肯定要重画!他得加班加点地干。”
“你想想,新的图纸,是不是比那些旧的、修修补补的更有价值?
王强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刘工的意思。
“蠢货!”刘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等他画好新的,你不就有机会看到真正完整、清晰的图纸了吗?那时候,才是你真正学习”的机会!懂不懂?”
王强的心猛地一沉。
还要去啊?
再去那个差点让他万劫不復的地方?
他本能地抗拒。
但刘工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盯著他:“怎么?怕了?这点胆子都没有,你还想当技术员?”
“想想李开朗到时候在领导面前邀功,而你,还在车间里搬钢板挨骂!你甘心吗?”
“不甘心——”王强喃喃道,对技术员身份的渴望,再次被刘工精准地撩拨起来,暂时压过了恐惧。
“这就对了。沉住气,等风头过去,我会再告诉你该怎么做。”
刘工拍了拍王强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现在,回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看著王强失魂落魄地离开,刘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图纸被毁,李开朗焦头烂额,王强这个蠢货被牢牢攥在手心。
局面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总算是清理的差不多了。”
李开朗了近一个小时才將库房勉强清理完毕。
污损的图纸暂时无法挽救,只能先放在通风处晾著。
零件大部分捡了回来,但沾染了油污,需要重新清洗、检查。
“就这样吧,先把工具机修好了再说,其他的先暂时不管了。”
工具机就差最后一点工作,自然不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耽误。
当即,李开朗暂时將库房的糟心事拋在脑后,便著手修復工具机的事宜。
两个小时后。
当最后的修復工作完成,工具机算是修好了。
李开朗拍了拍手:“总算是是搞定了,接下来就是调试了。”
顾不得休息,立马开始调试阶段。
工具机发出低沉的嗡鸣,主轴开始缓缓旋转。
李开朗全神贯注地观察工具机,仔细听著其运转的声音。
经过几次细微的调整,机器运转的声音逐渐变得平稳、有力。
“成了!”李开朗脸上终於露出笑容,疲惫感也被这成功的喜悦冲淡了几分o
就在这时,库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哟,听著动静不错啊,修好了?”
“凌工!您来得正好!刚调试完,运转正常。”
凌工走到工具机旁,仔细看了看运转情况,又俯身听了听声音,讚许地点点头:“嗯,声音很正厉害啊开朗,这台老傢伙折腾了多少人都没搞定,又被你盘活了。”
“凌工您过奖了。”李开朗谦虚道。
有过第一次成功修復的经验,他確实淡定了许多。
“怎么样?这台搞定了,下一个目標选好了没?”凌工环顾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库房,隨口问道。
李开朗摇摇头,想起金建贤在车间取经:“还没想好,等下周再说吧。
“成。”凌工点点头,他也不想李开朗太过操劳。
“对了,凌工有件事要跟你匯报一下,今天中午我出去吃饭,回来发现库房出了点意外————”
他將零件架倒塌、机油泄露、图纸被浸泡的事情详细一说。
“是我没保管好,我的问题。”
“什么?!”凌工一听图纸受损,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图纸毁了?哪一部分的图?”
他快步走到晾图纸的地方,蹲下身,仔细地看著。
“就是这台工具机相关的几张局部装配图和调试流程图,您看————不过还好,只是侵湿了,图纸没有受到损坏。”
凌工仔细看著图纸,指腹感受著纸张被油浸透后的脆弱感,看著那些晕染但尚可辨认的墨跡。
“万幸万幸!墨跡没完全化开,线条和数据还能看清!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看向李开朗,“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开朗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想著,趁著周末,把它们重新復刻一份出来,原件虽然能看清,但这样子也没法用了,而且隨时可能破损。”
“復刻?”凌工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嗯,是得復刻,虽然麻烦点,但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你一个人復刻,工作量不小啊。”
他理解其中的艰辛。
“没事,我周末加加班能赶出来。”李开朗语气坚定。
凌工看著李开朗年轻却沉稳的脸,眼中满是信任:“行!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的基本功扎实,画图也规范,我放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等你画好了,原件和新图都给我,我再帮你仔细校对一遍,確保万无一失,毕竟这图纸关係到后续的维修和保养。”
听到凌工不仅没有过多责备,反而主动提出帮忙校对,李开朗压力顿时减轻了大半。
“太好了!谢谢凌工!画好了我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
凌工摆摆手:“谢什么,都是为了工作,图纸復刻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注意点库房安全就行。”
他显然把这次事故主要归咎於意外,並未深想。
至於刘工和王强的那点小心思,在两人谈好的那一刻,属实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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