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篇49
程予今的感官先于视觉回归。她感到身下传来持续不断的颠簸和引擎的轰鸣。待药物的带来的混沌彻底退去后,她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嘴巴被胶带死死缠住,手腕和脚踝被绳索紧紧束缚,像一件货物一样躺在逼仄的车厢后座上。所幸衣服还在,身体除了被捆缚的酸痛和药物带来的头晕外没有任何异样。
她艰难地偏过头,透过座椅缝隙向前望去。驾驶座上是个皮肤黝黑、留着寸头、下巴蓄着一圈青色胡须,面带凶相的健硕男人。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宽大粗糙,虎口与指关节覆着厚厚的老茧,右手背上还横着一道已褪成浅白色的刀疤。
她又试着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只是极细微的动作,前排便传来男人阴冷的声音:“这里是无人区,你挣扎或者叫唤都没有任何用,只会给自己招来皮肉之苦,不信你就试试。”
男人说完,还转过头来直直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程予今心里一抖,动作停住了,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慌,用尽全部力气开始思考是谁策划的这一切。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肖惟。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决了。肖惟如果要抓她回去,有的是更安全、更从容的方式,根本用不着这样的手段。
那么,是徐家或李家的残党?可能性微乎其微。徐部长倒台,树倒猢狲散,没人会为一个失势的老家伙冒这种风险。李家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和胆量追着她不放?更何况,徐李两家倾覆的根源在于自身的腐败与权力斗争,她不过是个被推上前台的导火索。对明眼人而言,徐李倒台后她早已失去了利用价值。正常人绝不会为了泄一时之愤,付出如此大的风险来动她。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徐澈。那个行事无法用常理揣度的疯子,恰好是最有可能做出这样疯狂举动的人。
可是......他不是早已沦为弃子,潜逃到海外了吗?他究竟是如何绕过天罗地网,精准地策划并实施了这场绑架?
想到徐澈,曾经的记忆翻涌而来──之前殴打逼供时的冷酷无情,炫耀自己如何虐杀他人时的病态兴奋,微笑着以说平常事的语气向李宜勋提议让季瑶亲手杀死她时的非人感......一股深彻的恐惧猛地攫住了她。落在这样一个疯子手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仅仅是囚禁和死亡吗?还有驾驶座那个寸头男人健硕的身材、带着凶相的脸、阴冷的话语、直直盯着她的眼神......在她此刻无法动弹的脆弱状态下,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化作对被侵犯、被凌辱的最直接想象。这种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让她心慌到连同胃部也开始不适了。
她努力强迫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看刚才那个男人的眼神,如果他真有邪念,恐怕早已动手。若是这一切的主谋真的是徐澈,那么他如此大费周章地谋划绑架她,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施暴或简单的杀害,他可能有自己的计划和目的。他可能下过命令,让这个眼前这个男人将她完整的带到他面前,所以这个男人才没有做出绑架之外的事情。
这层认知,暂时给她带来了一丝苍白的安慰。至少在见到徐澈之前,她的身体或许是安全的。这安全感的来源如此荒诞,让她心底泛起一阵悲凉,却也奇异地将惊慌压了下去。
但是见到徐澈之后,这暂时的安全也就没了,迎接她的只怕会是更残酷的地狱......
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被恐惧击垮。必须在最坏的情况发生前,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就让它发生。疼痛会过去,耻辱会留下,但只要还活着,只要意识还清醒,身体还健全,就还有机会。
而且,姜陌长时间联系不上她,一定会报警。主干道上有监控摄像头,她们住宿的那个旅馆哪怕再怎么偏僻,大门处也有监控。她并非完全从世界上消失无踪,仍有获救的一线希望。在绑匪运输她、徐澈利用她实施计划的这段缓冲期,她必须尽可能地寻找一切可能的逃跑或求援的机会。
绳索在手腕上勒得生疼,但或许.....可以试试。程予今用尽被缚在身后的双手所能及的最小幅度,尝试着扭转、摩擦。粗糙的麻绳深深嵌进皮肉,摩擦带来的只有火辣辣的刺痛和更紧的束缚感,绳结纹丝不动。她又试图用脚踝以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互相勾扯,结果同样没用。手脚上的捆绑是相当专业的,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利用的缝隙。
就在她徒劳的尝试时,前座开车的男人仿佛脑后长了眼睛,毫无预兆地转过头。阴冷的目光剐过她被反剪在身后的手,又回到她瞬间僵住的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传递出一个无声的警告。随即,他转回头,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随意一瞥。
但程予今明白了。任何细微的挣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在绝对的力量和专业面前,她这些小动作不仅徒劳,更可能立刻招致她无法承受的后果。刚刚因求生欲而升起的那丝微弱的躁动,被这一眼彻底浇灭。她停止了无谓的尝试,身体重新陷回座椅,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失控地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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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不知颠簸了多久,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彻底停稳。
男人下了车,哗啦一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冷冽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一股尘土和荒芜的气息。男人粗糙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程予今的衣领将她拉了起来,动作麻利地解开她手腕和脚踝上已经深陷皮肉的绳索。血液瞬间回流,带来一阵钻心的酸麻和刺痛,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接着,男人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捆住了她的手脚,这次捆绑得稍微松缓了些,让她几乎失去知觉的四肢得以喘息。男人随即大手一伸,撕掉了封住她嘴巴的胶带。
“啊!”皮肉被生生撕扯的剧痛让程予今失声叫了出来。
“闭嘴。”男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粗暴地递到她嘴边。
程予今强忍着嘴唇和脸颊的剧痛,顺从地小口吃着面包,喝着水,干渴刺痛的喉咙得到了一丝缓解,流失的体力也恢复少许。
待喂完她后,男人拉上车门,自己也拿出食物和水,背靠着车身大口地吃喝起来,边吃目光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趁这个间隙,程予今迅速透过车窗打量外面的环境。心,瞬间凉了半截。
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原。土黄色的山峦起伏,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枯草,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甚至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这里确实是无人区,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心脏。但程予今还是强迫自己看着这片荒原,强迫自己记住了地形、参照物、车辆的行驶时间。
男人很快吃完了东西,他转过身,冰冷中带着审视的视线再次落在程予今身上,他没有再封上她的嘴,只是用绳索将她的身体更牢固地固定在车座一角,然后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发动机再次轰鸣起来,车辆重新启动,在根本没有路的荒原上颠簸前行。
坐起来后视野开阔了许多,程予今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排,她看见那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副驾驶座拿起一个厚实的、带有粗长天线的黑色设备。他按亮屏幕,微弱的背光照亮了他小半张脸。屏幕上显示的并非寻常的导航路径,而是一张细节丰富、呈现土黄色调的卫星地图,地图上,一个闪烁的光点正沿着一条预设的虚线缓慢移动。
男人不时瞥一眼屏幕,又抬头对照前方实际的地形──某处山脊的缺口,一片干涸河床的走向.......
程予今判断那台设备应该是手持gps,而且肯定是没有内置蜂窝网络模块,只能接收卫星信号,不会被追踪的。
这一刻,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了。对方并非凭运气和经验乱闯,而是依靠着专业的装备和周密的计划,这让警方追踪她的难度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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